日渐麻木的社会生活里,来源于媒体报道、网络转载、道听途说的怆然泪下的故事并不缺少,只是我欷歔之后便将其挤到记忆的角落去了,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成长岁月的我,对流泪这个词语是再熟悉不过了,现如今,流泪却变成了一个点缀故事的修饰词语。直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一件生活中的平常小事,强烈地冲击了我日渐麻木的心灵,让我心悸一惊:原来,我还会流泪,泪湿了现实生活。
我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个骄阳似火烧的夏日。平日里熙熙攘攘的人群被烈日驱赶到某间阴凉的小屋,临街的高墙上,空调的外机在呼呼地扇着热腾腾的风,声音特别刺耳。我家对面的建筑工地上,一个来自乡下的中年女人往返在搅拌机和脚手架之间。她的女儿就在她不远处把砖块搬到脚手架旁边,一会又玩起了沙子。
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我注视着烈日下的这一幕。隔着街,我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出:小女孩显得极不耐烦,每隔一小会,她都要跑到女人身边,拽拽女人的衣角。然道,女人就让她的女儿在烈日下晒一整天吗?这有多么残酷啊!我想。
我着实为小女孩揪心,便支使我的女儿到冰箱取了一支冰棒送过去,想安慰一下烈日下的小女孩。女儿跑到街对面,站在小女孩身旁,朝我挥了挥手。我知道,女儿是要带着小女孩来我家玩。毕竟女儿也在乡下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和乡下孩子没有什么隔阂。我朝女儿招了招手,表示同意。
我打开门,就在小女孩进门的时候,我看着这个又黑又瘦的小女孩,竟然说不出的心痛。她和我的童年一样,小小的年纪就被生活的残酷眷顾了,一张和年龄极不协调的脸有些胆怯羞涩但不见了天真。我赶忙给小女孩倒了杯水,递给她。她怯生生地说了声谢谢,然后低下了头,说:“我娘答应让我来凉快一会,就一会。”我怔住了,说:“你可以在这里待一天,没有关系的。你还可以喊你娘也进屋休息一会。”她把头埋得更低了:“我娘要赚钱养家,她没有时间休息。”我问:“你爹呢,也在附近打工吗?”小女孩突然一抬头,双眼充满了泪水。说到这,我知道我不能再问了,我不能触动了小女孩心底的伤痛,那些伤痛就像还未结痂的伤口,随时都有可能崩裂。
当我再次打开门的时候,女人就站在了我面前。女人冲我感激地笑了笑:“静静,要回家了。”小女孩迅速地跑到了门外,牵住了女人手。女人指了指我:“还不谢谢伯伯。”
“谢谢伯伯。”小女孩抬起头对我说。
她们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我竟然看到女人抹了一把泪水。我与女人之间那层陌生的隔阂,似乎这一刻被打破了。这条隔阂原本只有一条街那么宽,而我们从未主动去打破,甚至还为这层隔阂加了一扇防盗门。
我只是流动在城市里的一粒沙子,我也要为生活打拼,不同的是,我在出卖我的脑力,她在出卖她的体力。所以,我们只是流动在城市里的两粒不一样的沙子而已。可?沙子为什么要拒绝和沙子做朋友呢?
我原本以为,给小女孩一支冰棒、一杯水、一丝清凉是人之常情,而女人却用泪水来回报我。
我再次伫立窗前,看着未完工的楼房里女人忙碌着午餐。我思索着:烈日下这些忙碌的身影,来自大江南北,是每个城市的不可缺少的要素,他们都渴望得到一点点关爱,哪怕是一个温暖的眼神,一丝短暂的笑容,一个收留他们的角落,他们也应该得到这样的关怀。而如今,这个小小的渴望,就被那层陌生的隔阂阻挡着,太多的心灵负担给他们的渴望加上了一副冰冷的镣铐。
想着,想着,我也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