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位公号编辑向我抱怨自己“更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之叹,每日的更新早已搞得他们身心俱疲,而且他们知道,读者也有同样的感觉。
这不禁让我感叹:大多数公号与读者的关系就像一对没有激情却无法离婚的夫妻。问题在于,激情是怎么渐渐消磨的?搞得作者和读者都这么累,公众号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即便今天只有大爷大妈们还在看都市报,那些没有宣布关张的报纸依然要每天出街,身在其中的编辑记者的心情与那些还在苦苦支撑的公号作者有几分相似。
常规的更新已经无法吸引读者的目光了,所以新世相需要一次又一次策划逃离北上广之类的活动,而咪蒙只能拿无辜的实习生一再挑逗读者的神经,当公众号并没有其他的推广途径,只能走这样的“博出位”式非常规路线。
公众号和朋友圈本来是相互成就的关系,就像农村流传的八卦秘闻、家长里短为村民交流提供了共同话题与社交润滑剂一样,公号文为朋友圈社交圈提供了粘合剂。不定期的刷屏文为朋友圈好友提供了共同谈资。这样的社交逻辑决定了公众号爆款文的类型、风格,以及标题党文化。
而公众号这种内容载体为小众兴趣的无限细分提供了可能性,再小的个体都有自己的品牌,再小众的趣味都有一个公号满足你。
于是一本杂志的每一个栏目都开了公号,一家媒体的每一个记者、作者都自立门户。你的订阅列表仿佛一块色彩越分越幽微的色板,映衬出你内心一个个旁逸斜出的兴趣,年深日久竟成纵横错乱不可收拾的杂草园。扪心自问一下:我的兴趣真的有如此驳杂广阔,我真的能够对每一个都抱有不绝如缕的关注么?
你偶然的兴起,朋友的安利,持续一两天的激情,全都沉淀为沉重的关注关系。就像你的好友列表、朋友圈里完全反映不出关系的远近亲疏,每一个都要费心标注,每一个发图文都要筛选分组一样。
更何况,订阅号无法分组、无法置顶、无法备注,只是毫无区别地堆叠在那里。为了追随寥寥几个你必看的号,你还必须跨越一篇篇跟风热点炮制出的垃圾文章。而为了在你面前争得更好的曝光,大部分的号都被逼迫地日更不辍,且在时间点上反复斟酌、测试,几成魔怔。
当所有的公号都在殚精竭虑、连诱带骗地引导你关注时,有多少人想过,我在此情此景、此刻心境下看到了一篇好文章,真的意味着我就要关注作者,然后每天都要收到投递么?我和作者的关系真的要上升到“订阅”这么重的程度么?你在点下“关注”时,真的前后翻阅过历史文章,确定此号关注点聚而不散,内容质量连贯如一么?如果这些问题都含混未明,那么关注时的动作之轻必将累积为日后的信息负载之重,终将导致不堪承受而全部舍弃。
在信息碎片化的大势所趋之下,微信公号这种一日一条的“内容容器“越发显得沉重、累赘,力有未逮。为了填满当天的“版面”,作者们只好抻足适履、不断注水,像撒胡椒面一样胡乱泼洒表情包,而电影类公号是这种注水文的典型代表:十几张电影截图再加数条豆瓣短评、微博神评,一篇电影公号文就出炉了,一部马男养活了多少电影、鸡汤类公号?
而几乎所有“蹭热点”类公号文都是新闻、微博、传言、段子的大杂烩,以至于出现了“一天20篇、每篇5分钟”的内容工人,制造爆款垃圾已经形成了一条成熟流水线。
即便你所关注的都是扎扎实实码字的作者,他们依然会有“将一句话扩展成一篇文”的倾向,哪怕他只有片羽之思,依然要洋洋洒洒敷演成文。
公号文虽然沉重地无法轻盈起飞,却大多抖一抖就能洒水一地,信息密度可想而知地低,耗费的时间却有增无减(如果文章本身没有价值,“阅读此篇文章需用时xx分钟”又有何意义),最终又成读者不堪承受之重。
连往日做文章分发的今日头条如今也开始力推“微头条”,发力碎片内容分发了。
而微信公号平台依然长衣广袖如故,依然是一具厚重的内容躯壳,难怪越来越多的人又折回原路——逃向了更加轻盈、紧实,更易掌握的微博。虽然微博因为没有内容躯壳无法承载广告,信息流广告越来越得寸进尺。
当自媒体人和读者现在都在靠惯性来牵引,都在心心念念替代性的内容平台何在时,微信公号的黄金时期就已经过去了。我们点开订阅列表仅仅因为它寄身在我们使用频率最高的聊天工具上,当你翻阅一篇又一篇更新,已经记不清当初乍然相见时的怦然心动,那些煞费苦心的“标题党”随着你心理阈值的不断升高再也无法令你上钩,你已进入贤者境界。
就像朋友圈这种将亲人、朋友、同学、同事聚集一堂,任你每日表演的“非正常之物”一样(在过去,这样的朋友圈恐怕只有在婚礼、葬礼时才能“攒局”成功),依附于其上的公号同样也是制造出来的需求,一种建立在社交惯性之上的信息消费惯性,一种群体性成瘾症候,一种维持朋友圈之“虚假繁荣”的吹泡泡机。
我已经从这种群体性症候中抽离出来一年多了,至今没觉得少了点什么,可能很多深陷其中的人都需要这样的抽离时刻。